一个沙漏,并非精美的琉璃制品。
外观非常粗陋,上下是两个粗糙打磨的厚实硬陶土罐,中间连接处用木塞和牛皮筋紧紧密封着,里面流淌着的是颗粒不均的劣质粗砂。
沙漏底部,一个用废弃铁片精心弯曲成锐角的燧石打火针头,被一枚由兽筋绞紧的硬木簧片顶在木塞正下方,簧片则被一根陶罐侧壁预留的凹槽里的木条死死别住。
一旦下端的粗砂流尽,失去重量支撑的木条就会瞬间被木簧弹开,积蓄已久的弹力将推动燧石打火针,撞击木塞前方一块提前打磨好的火石片。
火星!
引燃!
目标——正是那十几根纠缠在一起的棉絮引线。
整个机关的核心,就是这劣质的沙漏,它既是计时器,也是致命的引爆开关。
粗糙而原始,却带着赤裸裸的、同归于尽的疯狂杀意。
“嘿嘿嘿……”
屠老鬼完成这一切后,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。
那枯树皮般的脸上,浑浊的眼珠转向林晚,里面的阴险毒辣几乎要喷射出来,带着一种玩弄猎物的扭曲快感。
“林姑娘,你的救兵来得可真快啊,啧啧……这份见面礼,可还合心意?”
话音未落,他枯瘦的手猛地用力一推!
那个塞了足有五六斤高能黑火药混合物的炸弹木盒,连同那个不断滴答流逝着死亡的沙漏,被他如同扔垃圾般,粗暴地塞到了林晚屈坐着的双膝之下。
冰凉的木壳硌得她生疼。
刺鼻的火药味和劣质油脂的恶臭瞬间包裹了她!
而后,屠老鬼又一把抓过那缠绕成一大把的油浸引线,从中挑出了几根,将线头粗暴地塞进了沙漏顶端与下端陶罐连接木塞的缝隙里。
那缝隙恰恰就在燧石打火针前进路径的正前方,引线外露的油浸棉絮头部,紧挨着火石片的落点。
而剩下那七八根多余的引线,被他拉扯延伸出来,将其一根根杂乱无章地固定在那厚实硬陶沙漏的外壁——那个用来别住巨大木簧片的卡槽木条上。
林晚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。
“陷阱!卑鄙无耻的陷阱!”
屠老鬼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精准引爆,而是要设置一个无解的死局,一个玩弄人心的残忍杀局!
这十几根线,都连接着那个塞满火药的木盒炸弹,但剪断任意一根,都必然会导致衡的木条失去支撑。
木条一旦提前脱离卡槽,那积蓄着恐怖力量的巨大木簧瞬间就会爆发,燧石针猛击火石片,便会提前被引爆!
根本不会有等待沙漏流尽的时间。
而不剪这些“多余”的引线,沙漏流尽那一刻,依旧是死路一条。
更致命的是,那随意塞进缝隙里、被当成最可能“安全引线”的那几根,实际上紧挨着引爆点,沙漏计时结束,它们第一个就会被火星点燃。
根本不存在剪断就能阻止引爆的可能!
屠老鬼在赌,赌闯入的人不敢动沙漏本体,也不敢轻易去动那些缠绕在卡槽木条上看似“多余”的引线。
最终,在绝望的拖延和选择错误中,被活活炸上天!
或者更狠——让闯入者以为剪断那些缠绕木条的“假”引线就能安全,从而亲手提前触发那致命的弹片簧机!
阴毒狡诈,令人脊背发凉!
“林姑娘……”
屠老鬼看着林晚骤然色变的脸,似乎更加满意了,发出毒蛇吐信般瘆人的低笑。
“他们能不能找到对的路……嘿嘿,就看他们的造化了,若是找错了……”
他做了一个砰然爆炸的手势,脸上满是扭曲的残忍。
“那场面一定壮丽非凡!嘿嘿……嘿嘿嘿……”
他冷笑着,慢条斯理地走到门口边靠墙放着的地方——那里,静静躺着林晚那个无比显眼的急救箱。
“林姑娘,咱们有缘再见,若是你还有那福气的话!”
屠老鬼猛地提起了急救箱,又回头看了一眼僵坐在炸弹上的林晚,发出一声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嗤笑。
“这个宝贝,屠某就先带走了!”
哐当!
木门被拉开,屠老鬼如同鬼魅般,提着急救箱一闪,便消失在门外,只留下那扇破门在风中吱吱呀呀地摇晃,像是招魂的木偶。
轰!
木门被粗暴地关上,落锁声沉闷响起。
最后一丝外界的气息被隔绝。
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茅屋,再次沉入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唯一的声响,是那个紧挨着林晚大腿的粗糙木盒,压在它顶上的硬陶沙漏正一丝不苟的发出“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”的倒计时。
像是死神正在无声的读秒。
冰冷和绝望如同无形的绞索,随着沙粒的流淌,正在一点点勒紧她的咽喉。
“不能等!绝不能坐以待毙!”
林晚强迫自己所有的杂念瞬间沉凝,那双清冽的眸子深处,所有的惊慌和愤怒如同沸腾的海水被瞬间冰封,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疯狂运转的思绪。
她的目光忽然瞟向自己反剪在身后的手腕处,手腕内侧,正静静的躺着她的柳叶手术刀。
林晚的腰背猛然发力,整个人以一种几乎扭断腰肢的极限角度向侧面竭力一扭,同时被反绑在后的双手手腕猛然发力。
那根深陷在皮肉里的中指,用尽全部力气,狠狠向内一抠!
“噌!”
随着一声微弱的轻响,一道清冷的金属寒光,猛地弹跳而出。
那枚薄如蝉翼的柳叶手术刀,恰好卡在她被反绑在后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。
“成了!”
林晚心中稍稍一松,冰冷的汗水瞬间浸湿后背。
她的中指和食指配合着,如同最精密的机械,紧紧夹住柳叶刀那小巧的刀柄,将刀刃对准了束缚着双手手腕处那最粗的麻绳绳结。
“不能急!”
她深吸一口气,手腕被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,手指微微颤抖着,将刀锋无声地切入绳结。
利用锋锐到极致的刀尖,从麻绳纤维的交织缝隙处切入,如同最精巧的外科手术。
林晚的额头迅速渗出大量的冷汗,那沙漏不断发出的的“沙沙”声,如同无声的催命符,牵动着她的心神。
纵使柳叶刀再锋利,完全割断也需要时间。
黑暗中看不清绳结的具体情况,全靠手指触摸和刀锋传递回来的阻力感来判断切割进度,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。
细微!专注!致命的冷静!
时间,跟着沙漏的落下慢慢流逝。
大约半盏茶的功夫。
嗤——
林晚手腕猛地感觉一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