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桂芬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,紧接着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声,好一会儿才缓过来,声音虚弱却带着无比的欣慰和满足。
“好……好啊!我闺女有出息了!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了!妈就放心了!你好好干,别惦记家里,妈好着呢!你顾叔叔家是大恩人,你要听话,好好报答人家……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带着强撑的精气神。
听着母亲那故作轻松、实则气若游丝的声音,南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又酸又疼。
她知道,母亲是在硬撑着,用最后的气力给她一个“安心”。
上辈子她亲情缘薄,穿过来之后,却是这位慈母给了她唯一的温暖港湾。
她原本是想陪在母亲身边,送她最后一程的。
“妈……”南奚的声音有些发哽,她用力咬了下嘴唇,才没让眼泪掉下来,“您要按时吃药,好好休息,别累着。等我……等我过年有空了,就回来看您。”她说着自己都知道渺茫的承诺。
“哎!好!妈等着!妈等着看我家小奚在首都唱大戏!”
刘桂芬的声音带着笑,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。
“行了,电话费贵,妈不说了。你在那边好好的,啊?别委屈自己,妈……妈挂了。”不等南奚再说什么,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忙音。
南奚握着只剩下忙音的听筒,久久没有放下。
冰冷的塑料外壳硌着她的掌心,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,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。
那个执拗地把她推出来、为她谋划生路的女人,正在家乡的病房里,孤独地走向生命的终点。
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,砸在电话机冰冷的底座上。
此时,某处僻静的路上,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正平稳地行驶着。
驾驶座上,陶正坤一手把着方向盘,斜睨着旁边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的顾景宸,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:“你这‘紧急任务’挺急啊?急到连亲妈请客吃饭都赶不回去?”
顾景宸眼皮都没抬,声音冷冷淡淡:“只是不想见到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!”
陶正坤挤眉弄眼:“是是是!比不得你的仙女妹妹!话说你两进展到哪一步了?上次是吃饭,接着就该是看看电影,牵牵小手了吧?”
顾景宸猛地睁开眼,锐利的目光扫向陶正坤,带着警告:“陶正坤!”
“行行行,我不说了。”陶正坤举手做投降状,脸上笑意却更深,“不过老顾,你老实跟我说,你是不是对那姑娘……有点意思?”
“闭嘴!”顾景宸低喝一声,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。他烦躁地扯了扯外套的领口。
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南奚那双亮晶晶的眸子,红润润的嘴巴像是桃子一样香软……他用力甩甩头,试图驱散这些画面。
陶正坤被骂了也不恼,两人虽然是上下级,却也是穿一条裤子一起长大的铁哥们。
他真心实意道:“行了行了,兄弟我不笑话你了。不过老顾,真要是……嗯,有那么点意思,”他暧昧地眨眨眼,“光躲着可不行。你得行动啊!知道人家姑娘喜欢什么不?”
顾景宸被他问得一怔。喜欢什么?他只知道她脑子活泛,利落大胆,长得……很好看。其他的?他完全不了解。
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茫然表情,陶正坤一副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,得意地扬了扬下巴:“看吧!一问三不知!追姑娘哪能这样?得投其所好!”
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,开始煞有介事地出主意:“女孩子嘛,都喜欢漂亮衣服,好看的头绳,香喷喷的雪花膏……”
“对了!你上次执行任务带回来的那盒友谊雪花膏,不是还收着吗?那玩意儿现在可不好弄,又香又滋润,送这个准没错!”
顾景宸没说话,只是皱着眉,似乎在认真思考陶正坤的话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。
南奚起了个大早,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格子裙,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,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排练厅的大门。
她刚在靠墙的长凳上放下自己的布包,旁边几位来得早、穿着统一练功服的前辈目光就被她吸引了过来。
其中一个梳着两条短辫,圆脸大眼的姑娘,名叫赵小玲,性格爽朗,一眼就看到了南奚唇上那抹别致的颜色。
“呀!你就是南奚吧?我昨天听见你唱歌,可好听!”
南奚回以礼貌一笑。
赵小玲便凑了过来,眼睛亮晶晶的,“你这口红颜色真好看!衬得你气色特别好!哪儿买的?百货大楼新到的吗?我怎么没见过这个色号?”
其他几位女同事闻言也好奇地围了过来。在那个色彩相对匮乏的年代,一支好看的口红足以引起所有女性的关注。
南奚今日在唇上涂了新研制的莓果红,不像正红那么张扬,也不似粉红那般娇嫩,是一种恰到好处,带着点天然浆果感的红润,自然提亮肤色,显得格外清新动人。
“这是我自己做的。”
南奚微微一笑,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着的小布包,打开,里面是几支用竹管自制的简易口红。
她挑出两支颜色相近的,一支递向赵小玲,一支递给旁边另一位眼露羡慕的前辈。
“玲姐,王姐,不是什么值钱东西,我自己用猪油和红蓝花汁调的。颜色可能不太正,你们要是不嫌弃,拿去试试?”
“你自己做的?”赵小玲和王姐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,接过那小巧的竹管,小心翼翼地旋开一点,凑近闻了闻。
“好香啊!还有股甜甜的味道!这颜色真好看!南奚,你手也太巧了吧!”
两人简直爱不释手,对着小镜子就试着涂抹起来,效果果然令人惊喜,引来其他同事羡慕的目光。
“哼,乡下来的,也就这点讨好人的小手段了。”
带着浓浓的酸气和优越感的女声,不和谐地在门口响起。
沈姝穿着一身崭新的玫红色练功服,踩着锃亮的小皮鞋,在一左一右两个小跟班的簇拥下,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踱了过来。
她斜睨着南奚和那几个拿着口红喜笑颜开的前辈,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:“一支不知道什么玩意儿鼓捣出来的东西,也值得这么稀罕?也不怕烂嘴。也就没见过世面的,才当个宝。”
她故意扬了扬自己手腕上亮闪闪的上海牌手表,又摸了摸自己涂着百货大楼最新款正红色口红的嘴唇,姿态高傲。
排练厅的气氛瞬间冷了一下。赵小玲和王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南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