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年青的时候也是打工的,那时候十七八岁,跟着叔叔到工厂里打工,用铣床车床加工汽车配件。”
杜桥一边用一次性筷子往嘴里塞饭一边讲述他的人生经历。
“每天干活都是站着的,天天要加班周周要倒班,工作很辛苦的,每天下班十分疲惫,小腿都是站肿了的。”
“我每天想到最多的就是多挣钱,减轻家庭负担,再讨一个媳妇。”
“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不管多么努力都赚不到钱,我是计件的,我活干的多了,老板就会把工价降一降,我的拼命只会给老板降低生产零配件的成本,却无法增加我的收入。”
“想明白这一点我就不想拼命干活了,不想被剥削,我不愿再加班,干完八小时就下班。”
可是老板不同意,天天要求我加班,我只好不干了。”
“我换了几个公司上班,大同小异,管理基本如出一辙,资本家只会不断地剥削我们,决不会让我们挣到钱。”
“后来我结婚了,为了多挣几两碎银子养孩子,我只能妥协,加班加点地干活。”
“可是,几年后,我的腿出了毛病,由于长期站立,得了静脉曲涨,医生说是久站导致的,建议我换工作。”
“无可奈何,干了十多年的车床工和铣床工现在不得不放弃。”
“由于长期倒班,我头发脱落许多,还常犯胃病,刚三十岁的我原本健壮的身体,却虚弱的像林黛玉。”
“多年积攒下来的钱,一大半花在了医院,而且病也没好多少,依旧是医院的常客。”
“后来,换了一个坐着干活的工作,虽然解决久站伤腿的问题,但坐着干活久了腰会疼,而老板却依旧要求天天加班,连周末晚上都要加班。”
“我先后换了几份工作,没有不强制加班的,干了七八年,干出了腰间盘突出,常常痛苦难忍,工作效率也明显下降。”
“加班这么多年没有发过一个小时的加班费,得了职业病公司也没有报销过一分钱,找领导也没用。”
“我辞职了,再也打不了工了,没有经济来源,要经常看病,靠我老婆一个人支撑这个家,家庭收入变得入不敷出。”
“我老婆在电子厂上班,每天早出晚归的,工作常常累得腰酸背疼精疲力竭,我天天给她按摩,心疼不己。”
“还不到四十岁却象五六十岁的大妈,满脸皱纹,头发花白,小病不断,天天吃药。”
“由于身体不好,我决定买辆三轮车弄点小吃到街上卖,看能不能赚点小钱补贴家用。”
“可是天天被城管追着跑,钱没赚到,日子却过的象贼一样,被抓住的傩主多没有好下场。”
说到这儿,他喝了几口水,满脸凝重地看着牛小二,牛小二想到自己被城管欺负的经历,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“城管大队没有好人,穿着警服干着流氓恶霸的勾裆。”杜桥恨恨地说,“我亲眼看到他们没收滩主的三轮车,抽打辱骂苦苦哀求的傩主。”
“那个摊主是一个中年妇女,他仗夫干工程摔伤了腿,没得到一分钱赔偿,还有两个孩子在上学,日子过得苦逼苦逼的。”
“但她人乐观又健谈,没生意的时候我们就坐在一块聊天,一提到她那两个优秀的孩子她就特别自豪,所以彼此都很熟悉。”
“那天她被打得鼻口流血,我真想捅死那帮畜生,可是城管太凶暴了,我只好把那妇女拉走了。”
“那时候你应该逃跑了怎么会在现场。”牛小二不解地问。
“我们逃到附近的一个胡同里,却发现她不在,我把三轮车放在胡同里回去看一看,就看到了她被殴打的悲惨场面。”
“我把他送到了医院,就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,后来听有见过她的人说她维权失败,疯了,孩子也辍学了。”
说到这里杜桥满脸伤感,牛小二也是悲愤交加。
“那你呢?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了?”牛小二犹豫片刻问道。
“由于腿疼腰疼的,有一次城管来了,我也是跑的慢了,结果被逮到了。”
“我知道他们有多凶,所以我东西不要了,全都给他们了,索性也不干这行了,再也不用体验鬼子进村的恐惧了。”
“其实他们下班经常到我们那里吃东西,从来不给钱,谁也不敢要钱,有时候还带着朋友白吃白喝,我们还得好好招待他们。”
“他们上班了就天天驱赶我们,抓住就掠夺,不给就打,跟日本鬼子进村真的差不多,好在没有闹出人命。”
“后来我想着开个餐饮店,无奈囊中羞涩,老婆说她表哥在老家县城开个采耳店生意不错,要我去学,将来也开个店。”
“她那个表哥人也挺好的,打电话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人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,我收拾几件行李就过去了。”
“表哥人很好,不但对顾客很好,对亲戚朋友都很好,人缘也好,生意也好。”
“他教我做事也是很认真的,我学的也认真,有一次我们聊天,我说我的命不太好,不知道干这行能不能从此改变命运?就说了我过去的种种失败和不如意。”
“他笑说,他以前是卖菜的,结果刚入行不久,一个农产品食品检验员检测我的菜不合格,说农药超标,罚我十几万。”
“我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敲诈,我东奔西跑哭爹喊娘打了半年官司,花了几万块钱,结果打输了,赔的我倾家荡产,真想一死了知。”
“那时候我恨死了法律法规,恨死了政府:凭什么有钱有势的人违法犯罪没人追究?!判了死刑的杀人犯还能出来作恶?!我一个小老百姓无意犯了一点错误就往死里罚?!”
“后来我想明白了,人类社会也是讲自然法则的,弱肉强食啊!”
“我们普通老百姓就象老鼠,食物链的最低端只能卑微的生存,有钱有势的人就象豺狼老虎,他们就是靠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活着。”
“司法的解释权在法院,公不公平全凭他们一张嘴。”
“我们一个老鼠一样的百姓,能活着就好,能活的好就更好,仇恨和抱怨只会活得更艰难,甚至活不下去。”
“我除了振作起来也别无他法,人生不但有泥泞坎坷,还有许多关卡,你得一个一个闯,这不也闯过来了吗。”
“听他这么一讲,我对过去的种种不幸也放下了,我决定好好闯一闯这关,看看这次能不能闯出一个人模人样来。”
“一个月后我学成归来,东拼西凑了十来万块钱在街上租房装修开了一个小店。”
“开业十来天,才赚了五六百块钱,突然卫健局来了几个执法人员,要看我的营业执照和许可证。”
“我没有办许可证,他们以擅自开展诊疗活动为由,要罚款11万元。
“我当时就懵了,开个采耳店还要许可证,又不是给人看病的诊所。”
“但我深知自己不懂法,一个老百姓又没有什么背景,只能苦苦哀求人家宽限两天马上去办。”
“可是那些人冷若冰霜,根本没有商谈的余地,直接开罚单。”
“我开店的钱都是借来的,哪有钱交罚单?我悔恨只学了技术却忘了问开店需要办哪些证件。”
“我想,算了!事已至此不让开就关门,算我倒霉。”
“不料卫健局罚款翻倍了,罚二十二万还把我告进了法庭,我深知民不跟官斗,这次铁定要坐牢了。”
“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婆,她先是劈头盖脸的骂我一顿,然后和我抱头痛哭,哭完了还是要面对现实。”
“她给我几百块钱让我离开这里,借钱开店的钱由她来还,法院找不到你自然没法打官司,也就不用赔钱了,我从此走向了流浪的道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