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说了,咱要的不单是玉容膏这一锤子买卖。将来,咱们自己琢磨的那些面脂、口脂、养发的、护手的,凡是能让高门贵女千金小姐们掏空心思的玩意儿,都得源源不断做出来!没个压得住场子的铺面,拿什么接这些菩萨?”
薛云霜眼睛猛地亮得像点着了灯笼油:“对对对!南笙姐说得太对了!光秃秃摆个小摊,薛府那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二小姐,她能挪动金贵的脚后跟儿来瞧一眼?做梦吧!就得这样气派大气!让她们知道,咱们手里的东西,跟她们一样值钱!”
她兴奋得小脸泛红,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着最时兴的云缎裙子,站在华贵的铺子中间随意指点的得意模样。
“南笙姐,你可答应我了,我是二东家!店里那些胭脂水粉,我可……嘻嘻……”后面的话她没说,只是舔着嘴唇贼溜溜地笑。
舒南笙伸出一根手指,隔空点了点她那脑门儿:“少不了你这馋嘴猫儿的!”
“吁——”
车夫一声吆喝,马车稳稳停下,正停在一溜三层高的铺面前头。
地段绝佳,对面就是京城最热闹的银楼“宝庆丰”。
三个姑娘下了车,站定抬头。
嚯,好阔气的一座楼!
虽是大门紧闭,铜环锃亮。
门楣宽大气派,上头悬着“醉仙居”匾额。
门脸足有三间宽,窗棂也是精美雕花,可见当年的风光。
只是眼下朱漆黯淡了些,透着一股英雄迟暮的寂寥。
舒南笙绕着铺面走了半圈,眼睛比先前更亮了几分。
这地基,这空间,这临街的气势,简直就是为“玉容堂”量身定做的。
负责管这铺面的中人是个干巴老头,姓丁,长着两撇山羊胡子,精瘦伶俐。
他袖着手快步迎上来,钥匙串在腰上哗啦响:“哎哟喂,几位姑娘久等!这‘醉仙居’,可是隆庆街上老字号的老地方!瞧瞧这门头,这进深,可惜这些年老东家身子不硬朗,才想着出手。就是地方大了点儿,好些人都瞧中了……”
舒彩霞一踏进宽敞得能跑马的大堂,心里就凉了半截。
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,脚步下去能踩出浅浅的印子。
空荡荡的大厅里,零星散落着几张蒙尘的旧八仙桌,角落里还有歪倒的条凳。
这空旷,像一张巨大的嘴,要把她心里仅有那点底气都吸走。
“丁中人,”她声音有点发飘,“这楼上楼下的,加一块也太大了些吧?还带着这么深的后院?”
她望着通向后面那同样空旷得吓人的内院通道,“您说实话,这月租,得多少雪花银?”
丁中人嘿嘿一笑,那笑里透着点儿老狐狸的味儿,几根山羊胡子跟着抖了抖:“舒大姑娘您是个明白人。隆庆街上铺子的价儿,那叫金子铺路。看地方分。您几位瞧中的这段儿……”他
伸出一只干瘦的手,张开五个指头,慢悠悠晃了两晃,“这个数,月租,不能少。”
薛云霜站在旁边听着,倒吸一口凉气。
舒彩霞更是腿肚子微微打了个颤,眼前一阵发花。
五十两?
这哪里是租铺子,简直是剜肉!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拉南笙的胳膊:“南笙,你听听……”
“姐!”舒南笙却不等她说完,径直从袖袋里摸出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羊脂玉坠子,不过指甲盖大小,却温润剔透,一面用极精细的刀工刻着个龙飞凤舞的“燕”字。
丁中人在燕京城混了大半辈子,眼珠子何等刁毒?
那“燕”字玉坠子在他浑浊的老眼里一闪,如同点着了一盏通亮的琉璃灯。
“哎呀!这……这……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!姑娘!怠慢怠慢!”
他舌头都不利索了,活像咬着了热豆腐,“贵客!您瞧这地方还入眼不?里头虽旧了点儿,可骨架板正,又宽敞!您说的月租,好商量!东家说了,只要合眼缘的主顾,价钱嘛……嘿嘿,都好说!”
那前倨后恭的劲儿,翻书都比不上他快。
舒彩霞和薛云霜都看傻了。
薛云霜悄悄凑到舒彩霞身边,拿胳膊肘轻轻撞她:“彩霞姐……南笙姐从哪儿请来的这尊真佛啊?”
舒彩霞只木木地摇头,感觉像是在梦里。
舒南笙却从容得很,仿佛手中不过是块普通石头,又将玉坠仔细收好,脸上淡淡的:“地方嘛,大小勉强够用。就是这旧酒楼的底子……”
她顿住,眉头轻轻蹙起,像是在盘算,“要改成精致的香闺香铺,处处都得敲打。格局要大动。”
丁中人立刻拍胸脯:“明白明白!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!您想怎么动刀就怎么动刀!老东家只管收租子,不管这些!”
舒南笙点了点头,又带着两人径直走到后院。
院子真不小,方方正正,地面铺着大块的青石板,缝隙里顽强钻出些枯黄的草茎。
角落里堆着一小堆落了灰的旧缸破瓮,檐下还立着几根歪歪斜斜的空酒坛架子。
风刮过,吹得那架子吱呀作响,平添几分萧索。
但在这萧索底下,舒南笙却仿佛看到晒药的架子已经摆满,看到自己亲自带着人在这里侍弄那些娇贵的苗苗。
她唇角微微翘了翘。
出了铺子大门,喧嚣市声扑面而来。
那点对旧酒楼格局的不满意,此刻在舒南笙心里已有了清晰的盘算。
“云霜,”她忽然开口,侧头看向薛云霜,“你猜,我预备请谁来帮着拾掇这地方?”
“谁?”薛云霜一愣,“我猜不着,京城里的能工巧匠也不少。”
舒南笙唇角弯起一抹笑,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:“远在天边,近在咱们认识的人里。白家那位大少爷,白怀瑾是也。”
“啊!”
薛云霜一嗓子喊出来没把旁边糖葫芦摊子掀翻,手却结结实实拍在自己的大腿上,疼得她“哎哟”一声跳脚。
舒彩霞也被这名字震住,惊讶地半张着嘴。
白怀瑾?工部尚书家的大少爷?
“榆钱巷子里那三间瓦屋你们记得吧?没点烟火气,简直能冻死个人的新宅子?”舒南笙悠悠地抛出话头。